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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4月22日 星期日

上海理髮店之印象

寫着有關理髮、髮型之事宜,竟不知不覺地扯出兒時一大堆有關上海理髮店的點點印象,不能自己。於是遂自成一篇小品,遙寄當年以茲留念。

從小,老爸便帶我和小弟到家附近的老式上海男賓髮廊理髮。對於那時我那小小的腦海裡,理髮的印象是既新奇又古怪:在進入理髮店之前,一定會從遠處看見門外擺放着會旋轉的紅白藍斜紋的廣告燈(正式名稱應作「花柱」,伸延閱讀:談情說髮)。這,就是理髮店的地標。

那個神秘的密室裡,裡面黑壓壓的都是男人,看到的就只有一大群站着的老男人照顧着另一群坐着躺着的老男人的毛髮。這裡所指的不單單是頭髮,還有他們的鬍子。因為他們都認真地專注着自己的事情,所以很少聽到他們交談。偶爾理髮師開口,一串聽不懂的吳儂軟語,又或者是上海口音極濃的廣東話。這些對我都是極之陌生。而剩下來的聲音,就有:正在等候的客人在翻報紙時的聲音、水龍頭熱騰騰的沖水聲、風筒的吹風聲、剃刀從人的皮膚上刮出的聲。還有就是從原子粒收音機播放出來沙沙的廣播,內容通常都是在賽馬時段裡,作為小孩的我所聽不明白的奇怪名稱與數字。然後,播音員會在機械性地報導一段時間之後突然莫名奇妙地亢奮,一口氣在短時間內連續高聲吐出上百個字。在一瀉千里之後又回歸到正上的講話速度,但在我四週的聆聽者好像對收音機裡的說話都漠不關心。我想,童話裡的愛麗思在奇異世界看見的事也許跟我不遑多讓。

那一排排像坦克車一樣笨重的理髮椅,上面都載着客人,下面則銹跡班班而暗啞地透着金屬的光芒。對於年紀很少的顧客(三、五歲的小孩),師傅們還會隆重其事地架上一條木板,為小孩們墊高座位。看見小孩兒坐上理髮椅,那感覺恍如攀上機甲車上一樣困難。

每張理髮椅的旁邊還繫了一條磨剃刀的皮帶,每當理髮師傅要磨利剃刀之時,便看見他一手拿起皮帶、另一手將剃刀在皮帶上來回磨踭。這情景就是我對成語「磨刀霍霍」的最初印象。我想,兒時遊戲之一的「磨利刀」也是由此概念得出來。

剃鬍子的時候,師傅用一個半破的白底藍邊搪瓷漱口杯沖開了雪白色的剃鬚膏,再將這些剃鬚膏沾滿在一支發黃的圓刷上,然後慢慢塗滿客人鼻頭以下整整半張臉。之後剃刀在那人的臉上來回走動,一刻鐘的光景,鬍子盡消,光滑的臉龐再次呈現。

令人出奇的地方還多得很,例如在這個理髮大廳裡竟出現只有在家中廁所才會出現的洗手盆。水喉一端套着當年流行的工業用膠水管,熱水嘩啦嘩啦從裡面流出。要洗頭的顧客一個挨一個坐在洗手盆前,引頸以待。師傅便將水管射向那人的頭,用另一隻手在其頭髮上亂搓亂攪,水蒸氣竄上天花板,迷濛了整個密室。

我看着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師傅就特別怕,坐在理髮椅上自然不敢動彈。當電動剷刀在我的頭上輾過時,我連睜開眼也不敢,只感到頭頂上一撮撮頭髮慢慢飄落。偶爾睜眼偷望,只見地上舖着五、六十年代青白色小方磚,夾雜着一撮又一撮掉落的黑髮白髮;再望着鏡中,矇矇的好像有個子孩坐在鏡前。面貎看不清楚,皆因我從小便視力差勁,沒有眼鏡是看不清東西的。

每次理髮離開店舖之際,都會被街外的風吹得頭頂微微帶涼。把手掃摸被剪得平整的頭髮,那質感有如摸着新牙刷的刷頭一樣,心裡覺得有一點點陌生的感覺之餘還有半點說不出的有趣。回家再照一遍鏡,還是有點認不出鏡中的自己。

我想,老爸一定認為上海的專業理髮是一種享受,而且價錢也十分相宜。我則覺得自己又完成了一次冒險旅程,能夠全身而退而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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